蘇魯閩先生, 絲綢之路經濟發展研究中心秘書長, 在《南華早報》發表時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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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5月3日
美国欲“去风险化”,中国还以“幽灵外交”颜色
苏鲁闽
上周四,美国国家安全顾问Jake Sullivan在华盛顿智库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发表关于“重振美国的经济领导地位”的演讲,他开场首先感谢了在场听众“捧场一位国家安全顾问来讨论经济问题”。
且不论是否“捧场”,他的讲话言之有物,尤其是他阐述了一种本质上是国家干预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经济方针,以重建美国的中产阶级;他表示中产阶级的萎缩威胁着美国的权力和吸引力之根基。
他声称,经济不平等的关键驱动因素,是“数十年来的传导式(trickle-down)经济政策——诸如累退减税、大幅削减公共投入、不加约束的企业购并、以及美国中产阶级最初赖以壮大的劳工运动横遭摧残”。他呼吁制定“一个为了中产阶级的对外政策”,以及采取“一个全新方针”——照此方针,“贸易政策需要的不仅仅是削减关税”。
这里无需深究他演讲的细节,我只想说,他的承诺固然宏大,却不容易实现。让我们以他演讲中为之辩护的包括芯片制造业回流措施的行业政策为例。
工业政策在中国卓有成效;此前在日本和韩国在其GDP腾飞期也是如此。但它们可能无法轻易地在美国落地生根。
西谚云,豹子身上的斑点变不了。美国作为自由放任式资本主义的终极堡垒是不会改变的 —— 就像中国这头豹子变不了它身上的斑点一样 —— 这意味着政策转变的实际操作将会困难重重(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因为这将需要对国家政治制度做出相应的调整,而这套政治制度现在已被神圣化为美国社会自由民主的“价值”依归。
但是,换个外交事务的角度去看,画面就不同了:沙利文的演讲具有明显的实用意义,它有助于宣扬美国当前实施的外交政策,即团结盟友、在与中俄的同时竞争中取胜,因此它无需改变其现行外交政策方向。
我们都知道,美国总统在处理外交和战争等外部事务时表现最佳。美国最初是由13个殖民地以联合州的名义组成的联邦制国家,设计上就是个弱中央的体制,其宪法强调的是个人主义和州权——即使是罗斯福总统在大萧条后推行的、备受赞誉的所谓“新政”也没有改变这一点。实际上,正是他代表美国在二战时的表现使他登上权力巅峰并青史留名。
因此,我们看到,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拜登政府与其核心合作伙伴(主要是经济发达与有美国军队驻扎的国家)建立了无数新的冷战联盟机制以对抗中俄:无论是强化了的北约,还是发明的“印太(Indo-Pacific)”、“四方安全对话(Quad)”、“英美澳三边安全协定(AUKUS)”等新词,又或是对向中国公司出售芯片及相关技术进行一波又一波的制裁,不一而足。尽管拜登政府在其国内几乎没有取得任何重要和具体的成就,这些外交成果可谓丰富 —— 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前者推不动,才着力后者?
诚然,拜登团队将此外交政策执行得很巧妙。美国的政策从根本上是为一己之私,但却能够软硬兼施使其盟友各自就范,还让它看起来是一个团结在共同价值名下的自由意志结合体。
它选择容忍来自欧洲的反叛声音,如法国总统马克龙上个月早些时候发出的“不当美国附庸”的抱怨;沙利文上周四甚至照抄了欧盟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von der Leyen)早些时候宣布的与中国“去风险化”而非“脱钩”的欧盟政策。但在另一方面,华盛顿强有力促成东京和首尔对他们宣称的在东亚对抗北京之共同事业的忠诚,志在必得。
问题是,华盛顿这一政策还能撑多久?
近日,享誉学界并具高层人脉的北京国际关系学者王缉思说,“中国的决策者”已经对中美关系不抱期待,他引用了一些决策者的话:“对那些试图遏制中国的国家,我们要怎么改善关系?”
王教授所揭示的这一点,似乎已经为自2月份中国气球漂到美国上空事件以来所发生的事情所证实。中国对美国冷淡以对,也就是Politico杂志称之为的北京对华盛顿的“幽灵外交”。它把时间花在跟进它与乌克兰的元首通话,准备接待来自基辅的新大使,并派出自己的俄乌战争调解人。
美国国务卿Blinken两周前表示,中国“必须”清楚表明与美国接触的愿望,中国没有理会。沙利文在上周四的演讲中呼吁中国要有“战略成熟度,接受我们即使采取行动彼此竞争也必须保持开放的沟通渠道”;而他的这番话这周三就又被Blinken接过去了,说他还是希望今年内能访问中国,而且“我们之间各层面及方方面面都建立经常性沟通管道非常重要”云云。他们的此类表态也不太可能得到重视。
我在2021年1月为本专栏撰写的第一篇文章中说,现在是时候“中国表明其对美国的不信任,并要求其给出诚意以进行任何有意义的、基于行为可预测、措施稳健以及态度清晰的接触”。迟至今日,北京似乎在这样做了。
可是,自那时到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事态正在加速发展。“去风险化”会固步自封,而“幽灵外交”也只是博弈的策略。这两个超级大国注定要正面解决问题,宜早不宜迟。
Terry Su is president of Lulu Derivation Data Ltd, a Hong Kong-based online publishing house and think tank specialising in geopolitics